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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事务繁忙刚刚告一段落,乡里春耕有序进行着,小信鸽蔡大宝便又来到了穰城,并且带来了岳阳王萧詧的诚挚邀请。
只看蔡大宝那欲语还休的表情,李泰就猜到应该是汉水上游的事情又有了新的突破,正好他近来也能抽出时间来继续处理此事,于是当即便稍作准备,然后便同蔡大宝一起南去与岳阳王相见。
这一次见面不再是沙洲上,汛期到来江河暴涨、河洲陆地多数都已经被淹没,为了保证隐秘性,只能将会面的地点安排在一艘驶入了沘水中的大舰上。
看着这规模不小的舰船,李泰自是颇为眼馋,之前他在河阳跟东魏交战对峙时,做梦都想拥有这样的大船直接在河面上打爆对方。等到踏足船上,的确是较之寻常小船平稳得多。
“哈哈,多日不见,李大都督你风采更胜往日啊!我虽然长思相见,可无奈身系凡尘之间,终究不够豁达自在。”
李泰并其属众们刚刚登上船来,早已经等候在甲板上的岳阳王便阔步迎了上来,且还非常熟络的抬手拍拍李泰的肩膀,结果却拍在了被外袍所罩住的臂甲上,双方都心照不宣又不无尴尬的笑了一笑。
李泰又不是什么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迈丈夫,应约来到对方的大船上,还不知道船上有没有安排五百刀斧手,所以安保工夫当然也要做足,随行千余精骑,三百人随其登船,剩下的留在岸上。只要在会面过程中岳阳王消失在其视野中半刻钟以上,那就准备抄刀子砍人的。
“大王此番相邀,必然是有什么珍稀人事要作引见吧?”
李泰在问候过岳阳王之后,便又笑语问道。
听到这话后,岳阳王脸上笑容正欢,抬手示意李泰随他一同往船舱行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李大都督,今日的确是要为你引见一位稀客贵宾。李大都督与我忝为地主,可一定要将此贵宾款待、务必使其宾至如归啊!”
李泰闻言后,又见岳阳王一脸闷骚炫耀的神情,心内自是了然。当他走进船舱后,便见到一名身材挺拔、穿着一袭华丽锦袍的中年人。
其人脸色虽然有些憔悴,神情倒还镇定自如,见到岳阳王和李泰走进船舱后,便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先向岳阳王抱拳示意,然后视线又望向李泰,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便开口说道:“这一位郎君想必就是大王前言要为下官引见的贵客吧?安康李迁哲,未知郎君如何称谓?”
李泰闻听李迁哲其人其事,心内已经将之脑补成一个油滑嚣张、酒色无度的纨绔形象,但是看到其人这般形象,不由得也是略感诧异。
这李迁哲容貌不算多么出众,但是气度倒也不差,声音沉稳有力,不待岳阳王开口便先自我介绍并询问李泰的身份,可见虽然眼下并不自由但也并非任人摆布的性格。
“陇西李伯山,常闻李将军乡声时誉,今趁大王引见得睹尊容,果然不负时誉所传,心甚欣慰。”
李泰望着李迁哲笑语说道,很好的掩饰住想要爆锤这个家里有矿还排场极大的家伙的想法。
“李、李伯山……国中似乎并无,敢问、敢问是否关西……”
李迁哲听到李泰的自我介绍,神情顿时有失镇定,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颇有惊惧的频频打量着李泰和岳阳王。
岳阳王见这家伙如此反应,忍不住便也笑了起来,指着李泰又对李迁哲说道:“李将军没有听错也没有想错,这一位便是功勋显赫的魏国名将、西河公李大都督。今日于此引见你两位分处岭北山南的名流相见,我也颇感荣幸。”
“这、这……大王究竟、究竟为何引下官至此?李大都督壮名却有耳闻,但彼此各有效力,并非同道,即便素不相识,我亦不以为憾!”
显然李泰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给李迁哲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在被岳阳王绑架至此的时候都不失自控,可是这会儿却有些慌了神,完全搞不懂岳阳王和李泰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唯是以南梁臣子自居,义正辞严的表态道。
听到李迁哲这么说,岳阳王不免便有些羞恼尴尬,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李泰给抬手制止。
“李将军怀抱忠诚、表里如一,的确是让人钦佩。但我似乎也并未有谋害贵国的事迹让人切齿痛恨,或许还有仰慕梁家章制欲作内附之想,李将军你急欲表态、拒人千里之外,于公于私,恐怕都有失妥当吧?”
李泰望着一脸戒备之色的李迁哲,又微笑着说道。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眼神又泛起几丝迷茫,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所以李大都督入此是为南投?但这又与我何干?我边将也,并无职权过问此事……”
“这暂时倒也没有,所以作此言论也只是想告诉李将军,世事无常,切勿短视度之。一旦失算恐怕就会伤人害己,悔之晚矣。”
李泰又叹息说道,看起来岳阳王只是把人掳到这里来,还没有进行深入有效的沟通,所以才让这个李迁哲满心戒备。
“多谢李大都督赐教,待有闲暇一定仔细品味,希望能有益余生。”
李迁哲又不咸不澹的回了一句,然后才又将视线转望向岳阳王说道:“下官冒昧再问大王,引我至此究竟所为何事?若是下官无意中冒犯大王,罪孽深重以致国法难容、并须以私刑加戮,敬请明告,下官自知取死有道、亦死而无憾!”
岳阳王听到李迁哲这问话,脸上便也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他虽然做得出这件事,但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向李迁哲开口劝说希望他能同流合污。
所以说这个脸皮面子当真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李泰眼见岳阳王到了这一步都还只想做个半掩门,那么恶人也就只能自己来做了。
“李将军倒也不必急于诘问大王,今日你身入此境,是我几求大王所致。原因也很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将军你一族世居安康境内,几代深受一方水土的哺养,却从未想过推利于人、与众分享,得有今日的灾祸,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李泰又望着李迁哲笑语说道。
“我家几代守乡卫土,护佑乡人免受北虏戕害,声闻乡里、德庇一方,如今所得所有,俱至尊察授、乡里推奉!李大都督以此笑我,恐怕是没有这个资格,纵然可以夺我性命,必也不能埋没道理!”
李迁哲闻言后又冷声说道,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李泰听到这话后,索性便抽出佩刀,径直向李迁哲斩落下来,而其人也全不畏惧,只是闭眼待死。
“伯山且慢……”
岳阳王见状自是一惊,忙不迭发声劝阻。
李泰自然不会噼杀李迁哲,佩刀悬停在其人颈侧几寸处,继而便大笑了起来,转头望向兀自有些惊魂未定的岳阳王说道:“大王果然明鉴,若非如此至纯至勇之人,如何能相谋事!前者大王力荐,我却仍存怀疑,今观李将军风骨如此,的确是让人钦佩!”
李迁哲听到这里,便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未及抬手擦拭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充满狐疑的望着李泰,思绪仍然紊乱着梳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李泰递给张石奴一个眼神,张石奴便将身形往斜里一晃,旋即他便又将手中佩刀转过刀身,直将刀柄往李迁哲手中塞去,同时口中说道:“前者相请确实失礼,李将军心中有恨也属正常,方才又以恶言相激、得罪更深。
情知难求谅解,但我却仍盼能与李将军相知共事,请将军且持此刀,若将军愿与我为友,请割臂腿泄愤,若仍厌我至深,请当胸刺来!我诚欲收聚壮士相谋大计,今却因辞不达意而伤害壮士情怀,不得见谅,死有余辜!”
“这、这……”
李迁哲死里逃生,尚自心绪未定,垂眼看了看被李泰塞到他手边的刀柄,手指下意识弹了一弹,旋即又抬眼望向李泰一脸诚挚的表情,手掌如触摸到火炭一般陡地向后收回,身形也向后疾退两步。
他视线快速的在满脸呆滞的岳阳王身上扫过一眼,这才双膝一软,向着李泰顿首作拜道:“乡野陋夫,何幸之有,竟得李大都督如此诚挚邀好,若仍孤僻谢绝,天下人能不笑我?”
李泰将佩刀弃在脚边,俯身捧起李迁哲两臂,旋即便望着他大笑说道:“之前尚是素不相识、厉色以对,如今李将军却是高义活我,前言世事无常、勿作短视,将军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