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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凉州重甲,穿在身上舒服吗?”马越满面笑容,坐在孙轻对面。孙轻穿着全身重铠被五花大绑着,身后还有两个凉州军将士押着,一个不对就要刀斧齐下。孙轻的脑袋像霜打了的茄子,哪儿还有劲儿回马越的话,低着头跪在地上一个字都不说。
这里是轘辕关东南十二里处的山谷,马越收拢了兵马,押着四百多俘虏整顿至此。这个叫孙轻的小渠帅在马越眼里简直要蠢哭了,就那个逃跑还不忘捡头盔的动作,简直让他不敢相信,偷袭自己居然是这个家伙的主意。
嵩山脚一战,覆甲军死了两百多个,乱七八糟的箭雨令七百多人负伤。
幸亏是被包围了,慌忙之下军士无路可逃只能向他竖起的大纛汇聚,否则就是一场溃败,能收拢两千兵马都不错了。
“你以前是大贤良师部下?”马越坐在胡凳上,看着孙轻满面愁容笑道:“轘辕关、太谷关守军的情况,跟我如实交代吧。”
孙轻低着头仍旧不说话,他只觉得一身重铠分外讽刺……若非他没见过这种好物件儿,又能会被擒?若不是黑山军都是苦哈哈钻在山林里没见过那么高的骏马,那么锋利的兵器,这一场大胜怎会成为溃败?
“将军问你话,你少要装哑巴,不然老子可要把你绑到棍子上射死了。”甘宁满口的蜀地方言,说得又快又急,作势便要张弓搭箭将他射死。
马越连问两句都不搭话,甘宁这一句倒是令孙轻笑了,仰头不甘地嘲笑道:“要射便射,蜀川蛮夷张狂什么?你孙阿爷就等你射呢!”
“兴霸退下。”马越摆手何止甘宁说话,对孙轻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黑山军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子,造反的事情都做了,哪儿还能怕死呢。你们都退下吧,我跟他说说话。”
“主公?”
“退下吧,没事。”马越摆手,众将都让开来,纷纷去整顿兵马,孙轻的一次袭击可是令覆甲军损失惨重,一下子可战之军便近乎减员一千。入关中的仗不好打了。
待到众人都走了,孙轻抬头冷笑着对马越说道:“马将军,您也别装什么好人了,你手上染我太平道兄弟的血还少吗?不差我一个,那个矮子说得不错,快将某家杀了吧。”
甘宁七尺有余,被孙轻这个莽汉说成个矮子,令马越感到好笑。他站起身说道:“行了,我是什么人你们黄巾余党最清楚,我再问你一遍,张燕怎么就想着围困皇城了?”
孙轻笑道:“我们这些造反叛贼,做出什么事情难道将军您还会感到奇怪吗?”
“十几万黑山军,就想这么死在关中吗?”马越轻松无比地说道:“并州董卓,将兵五千。凉州马腾,将兵五千。兖州曹操,将兵五千。南阳袁术,将兵五千。再加上什么黄琬、刘焉之类,各地的诸侯可都磨刀霍霍,马某只是离得近,来得最快。你们就打算都死在这里吗?”
“哼,若非某家兄弟人穷志短,今日你便已经败了,哪里还有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机会?”孙轻怒道:“快将某家斩了吧,若是某家将你俘虏,可不会让你活过一个时辰!”
马越不耐烦地摆手说道:“那也要你擒得下某家,别说那些废话。张燕想打袁绍对吧,我也想打袁绍。不如你代我回洛阳给张燕传个信?”
“什么信?”孙清皱着眉头,不敢相信马越居然不杀自己?
“你把轘辕关让给我。我不再向北进军。”马越轻松无比地摊手说道:“条件也很简单,张燕向东撤出洛阳,别再惊扰陛下。”
孙轻皱着眉头喝道:“不可能!要杀我孙轻容易,但你休想让某家为你做事!”
马越轻轻点头,说道:“那好,那过两日你我再谈。”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军帐。
马越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张燕究竟是为何要强攻洛阳,难道他不知道无论攻下或攻不下,他都必死无疑吗?那是天下权柄所在,凡是强攻过那里的人,哪里会被天下人饶恕?袁绍究竟做了什么,竟被张燕如此深恨。
“轘辕关里怎么样?”马越走出帅帐,正迎上从营外奔马而来的马超,拱手对回道:“叔父,轘辕关上并无多少守军,孙轻至少分出一半兵马突袭咱们。”
手指轻叩几下额头,马越抬起头神色坚定地说道:“起兵,强攻轘辕关。”
覆甲军拔营而起,四千有余的将士向着轘辕关前进,破城锤中段被钉入一个木板上,连接着四个木轮,由六匹骏马拖拽着奔向城门。
城头军士打起火把,根本没什么好躲的,营地就在十里之外,守军站在城头都能看的清楚。
一场攻城,开始了。
城下的覆甲军强弩列为三排向城头上攒射,弩矢如蝗飘飘洒洒射上城头,压制城上的守军。几百守军慌乱地向城下丢石头,却不住地被弩矢射死。
除了两组拖动撞城锤的骑兵,覆甲军根本不与城池接近百步距离,只以数不清的弩矢一遍又一遍地洒向城头。
“轰!”骏马拽着撞城锤冲向城门,快速滚动的木轮带着撞城锤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在城门之上,发出猛烈的响声。
稀稀落落的石头落下来,砸伤了一匹骏马。马上的骑士坠下马来便被沉重的马身压住动弹不得。
一支百骑队冲至城门附近,手弩扬起激射城头守军,眨眼间便是两具中箭的黑山军士坠下城头。
骏马被搬开,覆甲军拉开撞城锤,另一队破城锤依样被骏马拖动着撞在城门上,再度被拖远。两架破城锤轮流冲击在城门上,将坚不可摧的城门撞出裂痕。
面对覆甲军不间断的抛射下,城头的守军根本无法进行有力的反击。
更加严重的,主将出关未还,却被敌军强攻城头。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些不好的感觉,端着盾牌躲避在女墙后防备箭雨的王当更是心有疑虑。
“渠帅,怎么办?咱们还要死守吗?”一个黑山军侯冒着箭雨跑到王当旁边,大口喘着粗气说道:“渠帅,咱们撤吧,再不撤敌人破城几百兄弟都要葬在这里啊!”
王当看了身后的军侯一眼,握紧了手中砍刀,“少他妈给老子废话,死,就都他妈死在这里。难道咱们黑山军就比他们弱了?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当年大贤良师的遗志才无人传承,声震八州的黄天起义才被击败!”
王当,也是最早追随张梁征战四方的冀州汉子,曾亲手绑过一个国王,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骄傲。不可一世的汉王受缚,跪伏在他们这些拿惯了草叉锄头的百姓面前祷告,跪拜在大贤良师面前请求得到宽恕……那个画面让他铭记至今。
说着,王当猛然自布满箭雨的城头上站起身来,扬着砍刀高声喝道:“当年大贤良师没能围攻洛阳,如今黑山将军带领我等将皇帝围在洛阳城内。把守八关,是每一名黑山军士必须坚持的责任!大家都知道关外攻城的是谁,是勇猛狡诈的凉州马越!敌人每个人都覆在铁甲之中,他们的武具比我们强,他们体力比我们强,他们的强弩能射出三百步!就连他们的骏马都披着我们人都披不起的马铠!”
“敌人如此强,我们每个人都想撤退,我也一样!”好似如有神助一般,站起身来的王当竟没被任何一支弩矢射中,扬刀喝道:“但某家不由得要问你们一句,你们怕了吗?”
箭雨不断落在城头,不断的箭矢中,王当的话好似锤子一般砸在每一名黑山军的心头。
“某家在问你们,面对城外那样的铁甲战士,你们怕了吗?”王当像疯了一般冒着箭雨晃刀在城头乱跑,穿梭在他的袍泽中间,暴喝道:“怕不怕?”
“不怕!”
一个年轻的黑山男儿站了起来。
“不怕!”
一个又一个英勇的黑山汉子站起身来。
“传令,下城,待城关被破,我等与轘辕关同在!”王当不再多说,顶着盾牌跑下城楼,身后的黑山汉子将城门洞挤得严严实实,四百多名黑山军,他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有着同样凶狠的眼神。
就在他们跑下城头时,攻关的覆甲军中爆发出欢呼,他们的敌人弃城而逃了!
城门依然残破不堪,一次次地撞击令木门撕裂,被撞出一个个透出光线的大窟窿。门口的木栅抗不了多久了,每一次撞击都令它发出几呀的哀嚎。
“兄弟们,你们的黄巾都还在不在?”王当高举起手中带着铁锈的砍刀,额头上扎着一条脏乎乎的黄巾,面容中满是狂热。身后的黑山军有样学样,纷纷从怀中掏出一方黄巾,每一柄兵器都被举起,保持着劈斩的姿势。“大贤良师在天有灵,便请您保佑我等,一直冲锋下去!”
一直,冲锋下去。
嘭!
城门被覆甲军的破城锤撞开,巨大的力量使城门向两边撞起,狠狠地打在城门洞两侧的墙壁上。城门顶上的土大片地坠下来。一片土色的烟雾中,最先显露出一颗包裹着黄巾不着兜鍪的头颅。那面目狰狞的汉子握着砍刀率先冲出,口中高声嘶吼着被天下遗忘数年的口号。“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