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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征用了这个地点,梁安也不得不承认,徐天翼的咖啡馆确实是个用以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它的后门有一条很长的小道,通向一个完全不会和这里被联想到一起的地方,必经之地只装了徐天翼私人的监控摄像头,不接入互联网,据说还咨询过言致远的安装建议摒除了被骇入的可能。而其他所有的因素下,这里都堪称城市的死角。
“这座城市里布满了监控,它确实是我们的武器。但有的时候,我们的犯罪者也会把它们当成工具。数据天然不属于任何人,只要行事的方法足够缜密,确实可以被有些人利用。”
这是言致远的原话,在他解释为什么要帮助徐天翼建立这個据点,并且建议梁安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好好利用这个人脉时说出的词句。梁安很难不因此动容——或许是因为自己做了太多容易让人记恨的事端,但凡有人关注准保大吃一惊。
不过徐天翼警惕到这种地步,梁安也据此深度怀疑:
自己那天和徐天翼在这里会面的时候他其实是打定了主意如果自己没有明确的目标,就要把自己干掉取而代之然后另立山头。奈何梁支队长的身份、抛出的噱头和糊弄学功底过于离谱,才让徐天翼百般准备下打了退堂鼓。
虽然吓唬了徐天翼很多次,但梁安坚持自己并没有在最重要的问题上说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江卓掌握着一个惊人的工具。
或许这样东西不是从头至尾都在他的手上,有时会随着权力被移交他手,可有一点毫无疑问:他曾经借用这样东西完成了一件无人能够完成的事,然后一点一滴的铸造了枫越集团背后隐藏着的,真正充斥着罪恶、由鲜血浸透的庞然大物。
宋荆被人谋杀的案子充斥着的种种疑点,乃至于游轮上物证近乎全部湮灭的徐晓汀被害一案,都是因它而起。
未知的工具固然可怖,但只要熟悉了它的规则,对抗也未尝不可。梁安总会用这样的情况来宽慰自己。
而现在,他需要真正归总自己作为黄嚣的几天里获取到的全部线索,把宋荆一案所伴随的种种推测全部整理成事实。
这是唯一能推断出“规则”的要点。
正因如此,心机并不深沉、行事却颇为谨慎的宋乔雨成了必要的协助者。
梁安从来都是不守规矩独自办案的代名词,但即使是他也会破例,也会因此感慨——自己难得通过非正常途径却需要跟人合作查案,人选竟然是宋乔雨这样无论自己还是他人都认为不存在调查能力的家伙,简直是往常根本意想不到的一件事。
他确实是专门找来了宋乔雨作为三支队的一员,但当初也不曾想到能起到如今的作用。
宋乔雨从咖啡馆的后门进来,正好经过了那位意大利卷毛咖啡师。但对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让直觉敏锐的宋乔雨注意到了一瞬间,然后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的别过了头,散漫地擦着水槽里的咖啡杯。
咖啡师连头发丝似乎都在显示着自己的精致和与众不同,这实在是宋乔雨平时绝对不会来的地方,他也据此想起了自己在三支队的角落里扮演装饰品,去玩中心塔便归队杵在角落里时无意间听见陆遥对梁安去向的那一番推理。
咖啡厅和咖啡馆其实应该也差不多……
开场的寒暄并不直接,但也不算稀松平常。
梁安已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指节敲敲桌子便直接开口,“你也知道了我不在公寓里,要不讲讲你是怎么推出来的?”
“背景是假的,”宋乔雨指出疑点,顺便坐到了梁安对面,“可能是电脑合成。”
连梁安都忍不住稍微吐槽了下,“电脑合成……挺久没听过这种说法了。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情况紧急,这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备用方案,再加上我也不是什么熟练工。”
这下轮到宋乔雨疑惑了,“我还以为是别人帮忙的忙。”
梁安摆了摆手,“别看我这样,以前谁都不相信的时候,我还是累死累活地学到了一点东西。虽然都不怎么精通。”
这不是谦虚。尝试在计算机领域取得造诣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任何领域中绝对顶尖的天才人物,不过是一个过于努力恰巧又在特定领域有一点点天赋的人。
专业的事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办。
不过,他现在这么孤立无援可不是没有原因。
言致远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断了音讯,然后几乎所有不太擅长的活计都落在了梁安自己头上。好在之前的暗中调查取证已经完成了大半,只需要一个收尾,对于梁安也只是一个照猫画虎的过程——如果宋乔雨和莫云晚没有忽然上门,他觉得他自己能凭借还算充裕的时间做到毫无破绽。
想到这儿,他还顺口叮嘱了一句,“咖啡喝多点,我们不用付钱。”
之前梁安问出来了,这家奇怪的咖啡馆之所以人少,是因为会员制。只有提前交钱办会员才能进店,进店以后只需要点单喝完走人,花销全部记在会员账上扣款而非现场支付。
他自己是老板吩咐要请的客人,一开始账当然记在徐天翼这个幕后老板身上,后来则是作为技术“股东”的言致远。
坑了自己的人不坑白不坑、如此昂贵的咖啡不喝白不喝。
无论如何,这点利益关系梁安还是算的清楚的。
宋乔雨也没客气,面不改色一口喝下了半杯八十度的咖啡*,看得人怀疑他的身体是不是高端到能免疫口腔癌,又或者平静的外表下藏着让人足以忽视此等高温的惊涛骇浪。
“现场的一切迹象表明,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宋荆却是因为‘受伤失血’而死。我一开始没有细想,只觉得也许对方持枪,但在接触案件细节之后,包括那个弹孔和往后的其他细节,我实在看到了太多的疑点,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在那种地方,如果她没想要相信对方,她就不可能死。”
“在你看来,宋荆是在投靠了那些人以后才被灭口的?”
“不完全是。”宋乔雨摇头,“我相信她不是会被收买的人,也有自己的考量,更是为了一定目的希望迷惑对方。但是昱州市局的其他人显然太相信她的理智和绝对正义,我听很多人说过她的事迹,包括一些早年的情况。她在昱州市局或许是个完人,在战场上却不是个以理智著称的家伙——她曾经耍过的小聪明经常让我被别人误认为也是一个藏拙的人。”
显然,对于宋荆并不光明磊落的一面,宋乔雨有着最为深刻的体会。作为一个甚至把“不聪明”当作自知之明一部分的认命之人,他也实在承受了太多本不该享用的“殊荣”。
“你认为宋队有可能是采取了极端措施,盲目背着昱州市局的人和对方做了交易,而后落入了陷阱。不得不说,我想过这种可能性。”梁安摊手,“如你所见,宋队还在局里的时候,我也是谁都不信的新人,不像其他人一样因为相处了很多年迷信于她完美的正义。说实话,我也有时候觉得他们的依赖有些过头了。但是宋乔雨,伱的母亲这么做有她的理由。”
宋乔雨微微眯眼,“昱州市局因为宋荆的死而动荡,连带出了一系列沉积的弊病。哪怕是这样,我也不认为宋荆有什么接受死亡的理由。”
梁安一顿。他知道把自己那套关于“魔盒”的理论说给宋乔雨没有什么用处,于是想到另外一条通路,话锋一转。
“……你应该也知道,有一样证物在调查途中被人为销毁了。在这之前,他们甚至没有把那个东西公布给所有的调查警员。这导致这件事至今还是档案中的秘密,直到我听到邵梓复述那段被摧毁的录音内容,我才真正发觉,虽然同样是出于信任,但让昱州市局的其他警员被震慑住的并不是宋荆的死。”
“录音?”宋乔雨有些疑惑,“虽然资料是说宋荆的录音设备被人故意销毁,但我以为隐藏原句只是派别之争的需要。直接录下的部分不存在‘有效信息’,它是这么解释的。”
“关于那段话的内容……”梁安似有感慨,“那支录音笔里最终只留下了一段没有指证意义的信息,却诱使吕闻康这个狡诈的老狐狸自投罗网,但也毁灭了这个证物——他不知道解析后会不会多出别的什么内容。你应该也有疑惑,为什么任何档案里都没有留下关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的只言片语。”
毕竟虽然从未公开,但起码当时第一线调查现场的警员都听到了录音未损坏数据中的内容。哪怕物证在运输路途中被人为损毁,也不代表当时播放的内容会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
宋乔雨点了点头。
“这段话作为证据并没有指向性,但对于昱州市局的警员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一座大山。”梁安缓声说道,“那是宋荆自己说出的话,也是我们能听到的她留下的最后遗言。”
“她说,‘因为永远无法跨越江卓,和你想象的一样,我也无法打败他’。”
*八十度的饮料/汤水晾凉再喝,不然真的会得口腔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