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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徙听得王黼叫她“小掌柜”,莫名其妙不说,满口的轻薄语气,不由肝火直上。她偏了偏头,对着王黼挑了挑眉笑道:“王大人叫我掌柜,难不成让我替你卖古董不成?”
这“应录局”,乃是天街上唯一一个古玩店,开张已好些年头了,曾经也有其他的古董铺子,但都被它挤兑得站不住脚,渐渐的都变成酒楼了。人徙对这黑匾金字也甚熟悉,常从这过,但从没进去过,觉得里头黑乎乎的摆着满架子的不会动的古玩意,没甚趣。这应录局的掌柜她也见过,一个花白胡子带黑帽的老头子,总穿灰白长衫,背着手,早晨也爱钻早点铺子,人徙总听清和堂粥铺的老板喊他“万掌柜”。
王黼此刻一听人徙回话带着调笑的意思,跟自己的问话一个腔调,便哈哈笑了两声回道:“我让你卖,你还能不回宫了坐这卖?先里头坐。”
两人穿过几个架子中间狭窄的过道,坐到里头靠墙的小桌前。两把桃花木椅,一张小桌,桌上方墙上挂着幅山水画,桌上往往摆着一个茶壶,这便是万掌柜经常坐的地方儿。人徙见那万掌柜不见,便问道:“莫不是你硬收了这局子,想在当值以外多搞些银钱罢?”
“什么叫收了?”王黼给她倒一杯茶,“如今小王爷的亲娘也在我安排的地方儿好好被人伺候着,小王爷的事儿朝中也只有我王黼晓得,你说小王爷和下官的关系可好不?”
人徙仍学着他的腔调答了句“好着”。王黼瞧出她敷衍,便突然正色道:“下官可不是说场面上的话。王爷的事儿下官可是死也不会说出去,在这儿我先立个誓。”说着端着那杯茶朝人徙一举,以喝酒的姿势饮尽,将茶碗“当啷”一声摔到了地下。
人徙瞧着那四分五裂的茶碗,还犹未解,那王黼指着碎片补充道:“若下官嘴不严漏了出去,便如同此碗。”
“王大人你演的什么戏?还是趁早歇了,我不爱看这个。”人徙端起茶来吹气。王黼见她不信,拍拍手,万掌柜从后面小门打帘子出来,手捧着一个茶盘,上面琳琅满目全是玉器珠宝,并几张银契。王黼命他将茶盘放到人徙面前,诚恳说道:“下官一直是这应录局的大掌柜,万先生只帮我在前头料理料理。这么多年,我自己也怪累的,这不好容易碰见王爷,这聪明伶俐,是个人才。从此以后,下官是大掌柜,王爷便是二掌柜,你只许有空出来理理帐,事情还是人替你打理。所得银钱,一半归你,一半归我。这是一点小意思,王爷请笑纳。”
人徙瞪着王黼,看他满眼热切,根本不像说谎的样子。仔细想想这王黼对自己是越来越热乎,使劲去想他此番的目的,一些念头跑出来,便问道:“这应录局,敢情真的是好好的卖古董么?”
王黼赞叹连声,一旁的万掌柜也赞许地看着人徙道:“昱王爷果真像大掌柜说的,聪明得很。”
这应录局,说是古玩铺子,也确实是古玩铺子。可只不过前头是卖古董的,后面便是王黼这么多年来精心做成的网——网罗天下所有的奇珍异玩,不论以什么方法,一定要搞到手,然后放在前头架子上高价卖出去。虽说这也是大部分古玩店都会用的法子,低价收,高价卖,可他王大人不是那么规矩的,只低价去收,怕是许多都收不来。王黼风姿俊美,善于逢迎,从通议大夫到少宰(右宰相),连跳八阶,乃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人,如此大权,若有不想卖的,恐怕头上利马多个罪名,家产就得充国库。所以这应录局是财源滚滚,屹立不倒,虽说根本看不出生意红火,可京城名贵若要找件什么古玩,第一个来的便是这里。即便一时没有,下了单子交了定金,不出七日,那东西就好好地摆在了应录局的亮漆多宝阁的架子上。
这当儿人徙一听这二人的解释,便在心内叹了一声,知道自己想的不差。若是好好的生意,为何莫明要把铺子给人家一半?心中又来回思索了片刻,便把那银契往怀里一塞道:“好,这个我应了。我也得早点存些家底不是。”
王黼见她答应,喜不自胜,忙叫人拿出早准备好的酒,一人倒一杯,就想一饮而尽。见人徙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她那杯一口没喝的茶,便连说“下官疏忽”,命万掌柜将她那杯喝了,又重倒一杯请道:“王爷瞧瞧万掌柜,放心了罢?人家好好的没事呢。”
人徙见万掌柜确实好好微笑着看着她,便端起酒杯一口灌下,朝王黼亮亮杯口,一股辛辣直冲肺腑。王黼讨好地对她笑笑,她回报以微笑,当下两人一拍即合。
话说第二日就是乞巧节当日,到了晚间,可巧月明星稀,凉风拂面。汴梁城的姑娘们便各自在自家小院内支开一张小桌,将果馔摆上,也将平日里绣出来的满意之作放上,对着天空祈祷,好保佑自己更加心灵手巧,早日遇到如意郎君。而此时在宫中昱王殿,二楼窗户大开,若从这窗户往里瞧,便可以瞧见平日放一排书的书桌此时放满了点心酒果,摆得像个祭台。再往里瞧,便可以看到人徙恭敬地趴在地上,面前是一块布,正对着天空的方向叩头。她是第一次如此,也很想像人一样在院子中来这一套,但不想被丫鬟侍从们看见笑,只得在二楼将就。对着天空好好叩了三叩,口中念道:“请织女娘娘看好了,我不要如意郎君,我只是要一个像香袋的香袋!”
这边王黼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秋兰弄出来,好好安置在一个隐蔽处好吃好喝伺候着,连王诜也一字未露,只说自己冤枉,还推心置腹般说自己猜测八成在梁大人手里,那边梁师成发现人没了,急得不行,把全府人都叫出来排查,可哪能有踪迹?正无奈时,无意中发现自己府上的小厮前几日还比这个数目多些,这次看却觉得少了几个。顿时明白有人混进了府,怪就怪在他平日讲究排场,下人也养得太多,致于也不怎么认得。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看王黼跟平常没两样,还跟他商议什么时候把昱王的娘弄过来。思前想后觉得有可能是王诜思这女人心切,可还没等他去找王诜,王诜却先找上门来向他要人。这下把梁大人弄得是云里雾里,不知谁是真,谁是假,也不知谁和谁是一起儿的,谁在对付他。梁大人多年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了,一烦恼就烦恼出了满嘴燎泡。叫丫头日日煮了消火的汤来喝,总算定住了神——先不管人是谁救的,自己手里总还捏着一条可以使的,便又放了心。
不几日到了郑贵妃的生辰,宫中按例大摆筵席,皇上放出榜来,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休息一日,各学中的皇子也通通放假跟着庆典玩乐。众人自然是欣喜非常,随着陛下尽兴乐了一整天,全部忘记了外头正在打仗。中午领了集体的宴后各宫里又趁兴摆起了小宴,各个宫里歌舞升平,笙歌艳舞。看看已是掌灯十分,皇上早就陪着郑妃安寝了,
不论在哪领宴的,众人几乎都喝得七晕八素。人徙先是被赵杞拉着一起吃了晚饭,王黼又非要死活拉去他家里喝酒,好说歹说才罢了,却又接了一个金黄请柬,一看那名字是太子赵桓,只得皱着眉头到了太子东宫。
进了门便叹太子宫内之豪华,一个个门进得眼花缭乱,来不及细想这平日根本躲着自己的大太子为何突然请她赴宴。被使女领着走过了雕花游廊,赫然瞧见前面院子里摆着一张圆桌,桌旁坐着太子并梁师成。
两人见他前来,都站起来笑迎,各自行礼之后,人徙正想对着太子说两句客套话,便见他下巴向梁师成一挑,“梁叔,我先就寝了,我可借给你地方了,你答应给我弄匹北方的小马,可别忘了。好好陪着六弟。”说完就进屋了,一干宫女也都退了出去,干净的院子里只剩他两个。梁师成见她惊讶,便笑眯眯招呼她坐,一边给她倒酒一边说道:“王爷别惊了,是我求了太子殿下,让他卖我个面子,替我请你。否则,你定不肯来不是?”
“那倒是,若我给梁大人下药,下次再请梁大人喝酒喝茶,梁大人可肯来不肯?”人徙在他对面坐下,拿手挡他递过来的酒杯。
“咳,王爷可多虑了。”梁师成把倒给她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上次我也是不得已,人总想自保不是?再说,王爷那点子事也不算什么,自古以来各朝各代便多的是!”说着压低声音,“陈娘娘和你年岁差不离,又是个美人,王爷看上也算是她的造化!”
人徙拿过他的杯子,一口喝干道:“梁大人,谁说我看上她了?你不要拿我下药之后的那情况说事,”见他想开口,忙拦道,“我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总之除了你和你府上的人,谁也没听见我说什么。汴梁包大人断案的故事可听说过?证据何在?你府上的人和你是一起的,我若说你诬陷,你拿和你一起的人做证人可是不足以为证。”
梁师成呵呵低笑,她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内。于是便笑道:“如今是没什么证据,可你往她寝宫跑我可是有可用的人证,即便王爷想抵赖,就你老和她来往这一条,便可以让陛下废了你这王位,从此把你打入冷宫。”
“昱王二字也不是甚好听。不要也罢。”人徙自斟自饮,满不在乎。
“王爷疏忽了。”梁师成拽过她手里的酒壶,“你不怕丢了昱王二字,因为你是陛下的血脉,好歹也不会被扫地出门。”他笑笑,“可陈娘娘呢?她未给陛下留下一男半女不说,即便是留下了,搭上这和皇子私通的罪名,是怎么也留不在宫里了。是死是活都难保。”
人徙使劲捏住杯子,抬头笑道:“‘私通’?那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啊,若陈娘娘知道了,怕是笑你会编呢,我们之前可是清白如水啊。”
“不管你是不是清白如水。流言杀人。你常去她寝宫,这就足够了。陛下忍不得。”梁师成凑近她,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这事迟早会有人发觉。到时候,王爷可就洗不清了。与其让人家去说,不如我去说。既然王爷也不喜欢她,我便不必顾及王爷的感受,就说成陈娘娘勾引王爷,让陛下把她扫地出门,下官保证,绝对不会有王爷的干系。”
人徙死捏住酒杯,脸上苍白如纸,口内笑道:“梁大人好狠心,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忍心亲手把她往外赶。不瞒大人说,我对她有好感也是因为一时怜惜而已。既然如此,我从此不再去找她便是。”
“王爷当真?”梁师成心内更加确定,慌忙重新给她斟满酒,“既如此,即便有谣言,陛下也不会信了。”
梁师成说完,仔细盯着她,看她如何作答。人徙抓住胸口咳嗽,连笑说自己酒喝急了胸闷,咳嗽半天从桌下抬起通红的脸道:“没问题,我从此便不认识她就罢。”
手指仍紧紧攥住胸口,脖间露出鲜艳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