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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成轻轻挑起一侧的眉毛,接着一个微妙的笑容攀上了他的嘴角——又轻蔑又淡定又了然。
然后他默默地将手中的蓝纸撕成几片,并让它们成为垃圾桶中不受欢迎的新成员。
晚上沈秋成要去赴约一个商务宴会,自然而然地放了晏权的鸽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晏权的电话和邮件都没有追过来。
只是在第二天,梁深又送来了一束新的玫瑰,粉嫩粉嫩的。
沈秋成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口吩咐道:“把昨天的扔了。”
梁深点了点头,用粉色玫瑰替换了茶几桌上的蓝色玫瑰。
第三天,粉色玫瑰又变成了红色玫瑰。
当李淳中推开沈秋成办公室的门,也被那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给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啊?!”李淳中声音的分贝不低。
沈秋成头都没抬,回答道:“……玫瑰……”
“我当然知道是玫瑰,我又不瞎,”李淳中激动地快要语无伦次了,“不是……哎呦喂……我是要问你这谁送的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知道?!”李淳中的分贝又提高了两档,“最近谁对你表露爱意了你不知道?”
沈秋成看向李淳中,半开玩笑地说:“那可太多了,我不仅数不过来也记不太清了啊。”
“……”李淳中很无语,“……你的脸皮有时候厚起来我真是够够的。”
沈秋成玩味地挑了挑眉。
李淳中转移了个话题,“上次你们公司那帮人你都解决了?”
沈秋成“嗯”了一声,顿了顿说:“大概吧。”
“这次反而多亏了第一公子,就连想起他手下的人欺负我女朋友的事情,我都没那么恨他了,”李淳中说,“他一天天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啊?”
沈秋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大概也不需要回答。
“行了,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你一眼,我也要走了,不打扰你工作了啊,”李淳中笑了起来,“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不了,”沈秋成淡淡地说,“有点问题不得不去处理一下。”
在表盘上的时针与分针垂直地指向南与北的方向,六点整的时候——
沈秋成一言不发地看着晏权懒塌塌地靠坐于病床头,不大不小的床桌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盘碟占满了——镜头拉近一些,就会发现这些盘碟完全换汤不换药,盛装的无一例外是稀粥,区别仅仅是口味的差异。
晏权拿着一个小银勺胡乱搅合着面前的一碗燕麦粥。
他尝了一口,慢慢地抬起眼睛。
沈秋成一张似笑非笑的清秀脸蛋。
晏权放下勺子,手肘支在床桌,纤长的手指蹭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打量沈秋成。
倒是沈秋成先开口:“怪不得你没有给我打电话,原来你真的住院了。”
晏权哼笑了一声,“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是绝对不会选择进医院——本来么,不就胃病这点小事,要是每次胃里犯点病都得去医院,那我不如住这了。只不过上次你那一脚不仅够漂亮也够厉害,胃出血不进医院我就得死在那。”
沈秋成没有说话,就看着晏权皱了皱眉,然后从他的病床柜上抓起一个白色药瓶,轻车熟路地拧开盖子,昂起头对着嘴就倒了进去,也不喝水直接干嚼几下咽了。
晏权将药瓶扔了回去,又抬起眼睛看沈秋成,“本来我是真的想请你吃大餐的,这样吧,等我出院的。”
沈秋成一言不发的走到床柜旁边,拿起那个白色药瓶,轻轻转动了一下瓶身,三个粗体黑字闯入眼帘——去痛片。
沈秋成第一次见到有人胃出血还吃去痛片的。
真是火上浇油。
“医生就让你这么胡来的?”沈秋成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晏权慢慢地躺下了去,背对着门口,凝视着窗外飘摇的枝桠和树叶。
几分钟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一袋药被轻轻放置在了他的枕边。
晏权顿时一怔,慢慢地抬起眼,目光从那只修长的手一路飙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然后他忍不住微微轻咳起来,眼神里写出的情绪简直难以形容。
“傻了啊?自己吃。”沈秋成用手指敲点了一下袋子。
晏权愣愣地“哦”了一声,伸手仔细地去翻,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他想要的,他看了看沈秋成,说道:“这不是我的药。”
沈秋成已经坐到沙发上去了,刚端起水杯准备喝一口,就听到晏权的话。
“这里的医生都知道给我开什么药。”晏权又说。
“……”
这话晏权还真没说错。
沈秋成刚刚去取药的时候,医生一听说他是帮晏权拿的,立刻就将一袋子早已装好的药递给了他,他打开一看,里面不是去痛片就是安眠药,而且还开了好几大瓶——给胃病患者开安眠药还勉勉强强地可以说得通顺,但去痛片几个意思?
如果不是晏权的旨意,医生是决然不敢贸然胡来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本来就是晏权要的!
他有“去痛片依赖症”?
这个毛病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
“他们当然知道,那些去痛片,是什么好东西?”沈秋成不知道是笑是嘲,“你怎么会喜欢上饮鸩止渴?”
晏权趴在床上,久久的盯着沈秋成,突然绽放了笑容,“去痛片而已……没什么东西可以放倒我……祸害遗千年,听说过没?”
“你对自己的定位不错。”
晏权笑了起来,“所以一般被我盯上的东西下场都不会太好。”
沈秋成不置可否,他没心情也没时间和晏权在这里打些无意义的嘴炮——“注意身体吧。”沈秋成面不改色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晏权试图向后靠了靠,恨不得视线可以随着思维而弯曲,一丝不漏地捕捉到沈秋成转身的背影碎片。
最终,他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放弃,重新拿起小银勺,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粥。
胃里还在歇斯底里地痛。
空气里再也没有沈秋成的呼吸。
就这样来来去去地格式化——
一切回复原始。
一切和往常都没有变化。
却又仿佛和往常截然不同。
等到晏权吃完了一碗稀粥,他才找到了源头——发生变化的是他自己。
是他脑海中拼接的那些欲罢不能的蒙太奇。
是他身体中分泌的那些上蹿下跳的荷尔蒙。
沈秋成,来日方长——
沈秋成……
***************
幽闭的空间,没有房门没有窗户,有的只是四面墙。
来源未知的光线时有时无时亮时暗。
披头散发的漂亮女人无声地咧开嘴,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暗——亮——暗——亮——暗——
她也许在又哭又笑。
然后她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管多么努力,他都逃离不了她的束缚,他能切身感受到冰凉的血液滴在脸上,毛骨悚然的触觉。
他甚至能透过对方幽怨的眼睛看到自己逐渐扭曲狰狞的面孔。
他挣扎的像一只濒临脱水的鱼,最终破口而出了两个字。
那是新生与死亡最后的脚步声。
“妈妈……”
小小的他哭了出来。
突然,光线消失。
铺天盖地的黑暗与死寂降临到他的世界。
他缩在原地等待重见天日的一刻。
场景转换——空间仿佛不再是空间,而是一个时光碎片组成的迷宫。
他在无数扇门之中漫无目的地穿梭,无数残垣片段争先恐后地席卷着他——最后留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紫色薰衣草花海。
他认真地、一步步地踩着薰衣草的花枝前进着——
直到他再也走不动了,他疲倦地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拨开面前的花丛——
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面容宁静安详。
悠然飘逸的钢琴声陡然响起!
一股流连忘返的冲动蔓延了他的全身,他想扑上去,扑上去给少年一个他最最最虔诚的吻。
就在他触碰到对方柔软唇瓣的一瞬间,少年睁开了眼睛。
美好地重演了王子吻醒睡美人那流传千古的一幕。
没等他给对方一个笑,一片墨黑色的羽毛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在少年英挺的鼻尖上——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无数片……
少年刹那间消失,变成无数片墨黑色的羽毛,向天空之上飘然远去——
他绝望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了满满一手的空气。
最后一片羽毛消失于他的视野时,他想放任自己去追逐,可一句冷漠又讽刺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撕开他冗长的梦境——
“晏权,我让你很欲罢不能吗?”
“叮——叮——”
晏权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十几秒,才注意到病床头柜上孜孜不倦的手机铃声。
他扫了一眼窗外,没被窗帘遮挡住的玻璃真实地反映了窗外的天空,那是破晓前的混沌。
他又闭上眼睛,抬手摸到手机,按了接听键,黯哑着声音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电话对面的人立刻通过这一声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喂”字里快速地分辨起说话人的情绪——晏权的起床气究竟有多大,也就只有常年在他手下办事的人才心知肚明——此时此刻,怒气值应该不足30%!
dluck!祖宗积德!老天保佑!于是他顺理成章地表达来意——
“晏总,潘拓领着一群人在我们公司门口,像要火拼似得,吵着让我们交人,说是我们的人抢了他的女儿!他现在已经在发疯了,眼看要开始砸了——”
“去他妈的!他敢砸?!”
这不知是感叹句还是疑问句的几个字真是让人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弱弱地说:“晏总,潘拓不敢……可有人敢……有他撑腰潘拓什么都敢……”
“谁?!”
对面的声音更弱了,“沈秋成……”
晏权再一次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