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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追,便是过了两日。
他们这一逃,便也逃了两日。
唐木阳他们也发现,越是逃离,那些路程便是越是奇特,土质变的越发稀松。
那一半的军粮怕是已经到了程徽手里,足够他们抵挡一段时日。
答应他做到的事情做到了,唐木阳此时竟然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一种极度崩溃的边缘。
前段时日受的毒伤,并没有旁人以为的好的利索。
临行前,静虚道人对她说的有些不可更改的事,是不是也在警告她。
不要继续插手?
身体遭受的反噬已经很多了。
那条命,如果她不插手的话,怕是熬不到大获全胜,也就会孤零零的离世。
这如何使得?
“追踪的人就要到了,快点走”逃跑的时候太过着急,加上当时为了不留下痕迹,他们只能将马给放走。
如果只是寻常的一拨人来寻,倒也不知道这么狼狈,只是,对方摸不准底细,隐约还不止是一拨人。
处境的艰难,可想而知。
冯昭然顾不得男女有别,抓着唐木阳的胳膊就往前跑。
唐义似乎是对这片的气候很是适应,他们跑得大汗淋漓,他却显得有些游刃有余。
“大家尽量在一起,不要分散开,不然,在这地方,脱离了大部队,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许久不说话,一说话就是让人不喜欢。
可是唐木阳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规矩。
抿着唇笑了。
其实,何必呢,她本就活不久了……
“冯昭然,你别跑了”唐木阳突然站直了身子,示意他看着自己。
“不跑?不跑难道等死吗?!”他气喘吁吁。
“你先别着急”她望着身后他们跑过的痕迹,“对方人多,咱们人少,硬碰硬,使不得”
岂止是人少,当时为了将人分散开,减少不必要的死亡,当时分成了三队来迷惑对方。
现在,他们只剩下几个人了而已。
不过,也幸好绮玉没跟着她,不然,白白丢了性命。
“你想做什么?”冯昭然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想来想去,此时他能做的就是拉着她逃命,在这个没有水源,找不到方向的地方,迟早都是一个死字。
只是,谁想死?
“我有一个法子,就是,看你信不信我”
唐木阳紧紧盯着他的脸。
他们此时站在土丘上,已经隐约可见追兵的痕迹,似乎,以前一直认为的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从远处收回了视线,又盯着两个人相握在一起的手上,点了点头,也露出了这几日唯一的一个笑容。
“好,你说,我信”
“你呢?”唐木阳问着唐义。
唐义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唐木阳从腰上掏出三个铜钱,坐在地上,使劲的抛在天空,等那卦象出来后,她紧紧的闭上了眼。
“怎么样?”冯昭然着急的问道。
“大凶”
唐木阳收起了铜钱,随即,又在沙子上写写画画,最后,她扔下手里的簪子,“九死一生,不过,好歹还有生的希望,你……要不要试试?”
…………
“头儿,你看那些人,他们是不是跑不动了?”
追杀的那些人看着不远处的几个男女停在原地,似乎是在等着他们入瓮,有些胆怯的停了下来。
为首的男人握紧手里的大刀,眼神阴暗不定,这个女人,已经被外界传的跟神仙一般的人物。
可是,在他眼里,也是徒有虚名罢了。
要是真的厉害的话,何苦成了如今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嘴里一直在说着不相信这些人多么厉害,但是心底,却隐约藏着些不安。
看着手下的人都望着他,等着他说结果。
男人挥挥手,“追上去,都到这节骨眼了,那些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怕是也出不去了。
咱们每走一段,就让一个兄弟留下引路,刚进这鬼地方不久,速战速决,咱们马上退出去,要是时间长点,怕是要折进去”
他说的严峻,那些人也清楚,他们此时的处境不容乐观,但是只要快点把这女的杀死,带着尸体回去,他们的任务就能完成。
“好,兄弟们,一鼓作气,咱们快些上去!”
说完,整个人往前冲去。
冯昭然望着那些人,额头的汗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他的腰上缠绕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在唐木阳腰上,剩下的几个人如法炮制,跟绑粽子似得,都在腰上绑着绳子。
他想到那人先前所说,片刻后就会出现尘旋儿的事,心跳如雷。
这会明晃晃的太阳还在头顶上不知疲惫的炙烤着,众人安静的等着那些人气势汹汹的挥舞着大刀杀了过来,周围安静的,似乎是只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声。
唐义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乱,这副模样倒是让那些人吓愣住了。
“这是知道跑也没用,在这等死吧?” 这么多天的劳累,总算是没白费。
一伙人得意笑声,几乎是要把天际给穿透了。
就在这时候,那最后的男人,笑不出来了,他看着从东面卷起的尘土,以及周围突然阴沉,冷了下来的天空,想要说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喉咙里。
“娘啊,那是什么东西?”不止是他,就连为首的男人,此时都发现了不妥。
“来了,来了!”唐义喃喃自语。
唐木阳虚弱的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并没有放松。
这尘旋的可怕,她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这到底是什么滋味。
周围的气压完全扭曲起来,沙土遮天蔽日,那尘旋几乎是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奔涌而来!
常年在这大漠周围生活的人知道,这死亡之地的由来,可不仅仅是漫漫的尘土,一望无际,看不到希望的苦难。
而是,这时不时出没的尘旋儿。
这东西一来,摧枯拉朽之势,可以把房子卷跑,可以把牛羊牲畜给卷跑,力道之大,所有人闻之色变!
“时候到了,跑!”唐木阳紧紧盯着那处涌起,拼劲了全力在喊!
她是推测出了会有这个,也推测出会从哪个方向而来,到时候他们当成是诱饵,让那些人到了他们想要站的位置。
虽然自己没能力杀死他们,可是,这天势,还是可以借的。
唐木阳喊完之后,那些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弹的人,终于开始跑了,冯昭然和唐义,几乎是一个人抓着唐木阳的一条胳膊,迅速的往前跑。
可是,他们忘记了,这些人都是有胆量的。
有些人,却没他们这么大的胆量,因为长时间的颤栗和等待,唐木阳喊着跑后,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么也动弹不了!
唐木阳感受到腰上一股大力禁锢,不由的往后一看。
原来是她身后的人,一下子栽倒在了原地。
尘旋儿越来越近了……
“你怎么了?”正黑着脸往前跑的两个人发现唐木阳不走了,双双往后大声喊道。
唐木阳动了动腰。
当时绑着绳子是因为这样重量大些,不至于被风给吹走,可是现在看来,既然是有利那也是有弊端的,最起码一个人不动,剩下的那几个也根本动弹不了。
她看着头顶黑乎乎的天空,竟然有一种此时就要埋葬在这里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吧?
她现在已经泄露了太多的天机,老天爷都是要取她的命的。
想到这,再看看那两个试图拖着她往前走的两个人,笑了笑,罢了罢了,天意。
从怀里掏出程徽曾经送着的匕首,她咬牙,将自己绑在身上的绳子迅速砍断!
冯昭然顿时身子一轻,遮天蔽日下,他根本看不清楚唐木阳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可是心,却迅速的坍塌下一大块。
“唐木阳!”他怒声道!
“跑!”黑暗中,唐木阳的声音飘渺的传来!
那些人看不到,只听到唐木阳的叫声,也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听到她的指挥声,牟足了劲往前跑。
沙子疾风不停的灌入自己的嘴里,因为绳子的惯性,冯昭然整个身子都往前冲,他的叫声那些人根本没听到。
他睁着眼往后看去,可是很快,那个人的身影都已经看不到了。
尘旋儿飞快的涌来,那些人的惨叫声不断的传入到耳朵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恢复正常。
沙子缓缓的流下山坡,冯昭然整个人是被侍从从沙土中挖出来的。
“人呢,唐木阳呢?”他刚刚开口,却被沙子给噎住了。
那些侍从为难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冯昭然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一拳又一拳,可惜,砸在地上都是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用处。
“唐义呢?”那个小子怎么也不见了?
“这,不清楚啊……”他们醒来后,就已经没人了,谁知道那不爱吭声的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找,快去找!”说罢,他从腰上拿出一个烟花,迅速的拉开,放在天上。
唐木阳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有脚印,大人,这里有脚印!”正在冯昭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传来有人的惊叫声。
众人纷纷朝着那地方跑来,冯昭然更是,顾不得不舒服的身子,迅速跑到那处痕迹的地方。
按理说,尘旋刚刚过去,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的,可是这里却有痕迹留下来,唯一可以说明的是,这是有人在尘旋儿过去后留下来的!
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唐义呢!
果然,冯昭然看着那清晰的脚印,是唐义的不错。
“跟着这脚印走”他在心底燃起了一股希望,唐木阳,没准现在真的还能好好地活着呢。
顺着这脚印走去,痕迹越发的明显。
最后跃过一个山坡的时候,遥遥的望着唐义的身影,他趴在地上,不停的用手在挖着一处痕迹。
冯昭然等人迅速的奔过去。
跟着一起挖,渐渐的,一个手掌露了出来,看到这个手掌,他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松懈,因为,这很明显是一个男人的手掌。
冯昭然等人继续挖着,唐义却飞速的换了一个地方。
他不停的挖着挖着,最后,身子猛然一动,冯昭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在这”
冯昭然扑了过去,跟着他一起飞速的往下挖着。
就这样,两个人一道用力,唐木阳的身子渐渐出现在眼前。
她背对着他们。
看的出来,在最后时候,她把外衣脱了下来,罩住了口鼻,也多亏了这样,才能侥幸留有一命。
“唐木阳,唐木阳!”冯昭然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唐义从腰上掏出水囊,咬开上面的盖子,将水轻轻的倒入她的嘴里。
“咳咳”唐木阳是被水给呛醒的。
醒来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担忧的两个人,她声音沙哑道,“都过去了?”
“嗯,过去了过去了!”唐义这会才飞快的点头点头。
“那,那些人,死了没?”她还在惦记着那些杀手呢。
“死了死了,连个尸首都没”唐义眼圈微红。
唐木阳坐直身子,“好了,我不是没事吗?”
兵行险招,不过也好,到底是把人给弄死了。
唐义面带紧张,“可是,你的脸色,你的脸色真的……”
太难看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好像是要出什么事了。
“咳咳”
几个人在这茫茫然的沙土中,哭笑不得,也就是这时候,细密的脚步声飘来,假的曹大公子拿着扇子捂着口鼻。
对上唐木阳的视线后,摇着扇子一笑,“唐姑娘,我家主子有请,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
对方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一处宅子内。
宅子环境清幽,吃穿用度一律都是按着最高的级别来招呼的,宅子内,侍女成群,奴仆随意使唤。
可是,只要是问及主人家的事,这些人都三缄其口,任谁都打听不出来任何的只言片语。
夜深人静,唐木阳在夜色中睁开了眼眸。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她穿好外衫,拨亮了烛火。
“故人既然已经到访,却又避而不见,有失礼数”她轻轻抿了口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门外脚步声踌躇。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宋黎迟疑间,已经踏步进来。
唐木阳掀开眸子,早就在她听到这人的第一声后,一直紧绷的弦,断了,虽难受,却无想象中的痛楚。
果真是他!如果不是他!何人会不取她性命,而安置在这安全的地方?
想起那次她受的毒伤,自己明明已经把解药喂给了宋黎,自己却没死,一日后再次清醒。
而毒却已经解了,这其中,没他的手笔,谁又会相信?
如果不是他,谁又会亲手解开她布置的阵法?
思及以前种种,她只觉得像是笑话一场。
她和他,到底是立场不同罢了。
宋黎已经不单单是那个无所事事的江湖散客,他现在身上背负着国家兴旺。
如今昭云国插手,是不是意味着,东周跟他们密谋着什么?
又或者是,这些人真正想要解决掉的,是……程徽?
“坐吧”唐木阳替他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他眼前。
“唐木阳……”他神色明显挣扎起来。
“看来,咱们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唐木阳轻轻感叹着。
他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和我相遇,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不是”宋黎摇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很苍白,可是,唐木阳,我希望你能知道的是,对你,我从来没起过任何想伤害你的心思”
“可是,你们却在密谋伤害着程徽”
唐木阳语气变得冷淡。
“我只想知道,现在他在哪里”
唐木阳努力压抑着翻腾的气血,平静询问。
“这,我不能告诉你”他们布下这么大的局,牺牲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为的就是这一次,将他一网打尽。
别的事,他都能依着她,可是,这次的事,不行!
“好,我知道了,我不想为难你,你走吧”
宋黎浑身上下都在透露着抗拒。
可是,他却不能在这留着。
因为,他害怕,害怕看到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透出的嫌恶神色。
等他走后,唐木阳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焦躁后,不其然,听到外面传出的脚步声。
这一晚上,可真的是热闹。
“既然到了,那就进来,遮遮掩掩的,不是英雄本色”
门被人推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
就着微弱的烛光。唐木阳认出了男人是谁。
当初入宫行刺太后,当时跟在宋黎身边的那个男的,是他师兄的那个男人。
“唐姑娘,阔别多日,别来无恙”
唐木阳笑笑,“跟阁下有过几面之缘,可是,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不足挂齿,说出来,怕污了贵人的耳朵”
唐木阳轻轻抿了口茶水。
“既然如此,不知阁下到来,是想跟我做些什么交易?”
“姑娘果然是聪明人,只可惜,不能为我昭云国所用,可惜,可惜啊”
唐木阳一言不发,只静静的望着桌子上的铜镜。
“如果阁下只是在惋惜的话,那您请自便”
连舟见她明显不愿多谈,却也没生气模样,“姑娘先别着急拒绝,你要是知晓我跟你做的交易内容,怕是会非常感兴趣”
“哦?”
她侧目,“您说,那是什么?”
“程徽的命……”
她眉心一动。
“代价?”
“你的命!”
在他看来,三殿下是如今昭云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将来登上大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偏偏这个女人的出现,让他迷失了心性。
只要把她去了,那就皆大欢喜了。
所以,这个局,在旁人看来,是为程徽,其实,却不然。
程徽是如今维持东周,昭云,大周之间平衡的天平,一旦他没了,如今的太平局面势必不稳,所以,这人,暂时不能出事。
而除了唐木阳,三殿下,势必会死心,将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
“那剩下的一半军粮……”
“放心,只要您应允了,在下马上派人放了您的人,并且,恭敬的将军粮奉上”
“好”唐木阳点头。
半条残命,换他平安,是她占了便宜。
而静虚他所言,不能逆天命,如今,就只来换命了。
…………
被困在荒漠中心的大队人马,突然听到周围有异动。
众人抬头,只觉天上出现了好多鸟雀扑棱声,抬头一看,天际出现不少的挥舞着黑色翅膀的大鸟!
偶然几只,他们只觉得凑巧,可是,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些东西好像是受到了人的召唤,特意朝着人攻击!
“掩好身子!”程徽大呵一声,从腰上掏出佩刀,不停的挥舞着。
那些鸟的形状可怖,整个身子都是黑色的,爪牙锋利,在人的身上抓一下,皮开肉绽!
渐渐的,周围不知道从哪里传出诡异的声音,那声音越是高昂,越是明亮,这些畜生攻击人的动作也就越发的强烈。
“将军,怎么办!这些东西越来越多!咱们怕是撑不住多久啊”它们源源不断,不停的消耗着人的力量,再这么下去,怕是没多久,他们的力量已经被消耗完了!
程徽咬牙撑着。
就在这时候,另一道刺耳的笛声飘来,盖住了先前的那些带着涣散的音调,不断的朝着他们这边盖来。
越来越近了。
那些徘徊在天空上的黑鸟,这会像是被后来者的音乐给控制住了,飞行的速度缓慢了下来,而且,攻击力道越发的小了。
“将军,您快看”周墩腾出手后,看着对面渐渐走来的女子惊呼出声。
他肯定是眼睛出了问题了,怎么会看到那个本该在京城的女人?
小神算,竟然会是小神算!
她带着黑色的面巾,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而来。
唐木阳眯着眼望着对面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衣下,不停驱使着野物的诡异男人,用笛声将他的音调压制了下来。
估计是对方也察觉到这边的异常,原先有些疲惫的音调,此时高昂尖锐起来。
唐木阳顾不得和他们说话,握着笛子,扰乱着他的节奏。
那天上的大鸟此时已经开始互相碰撞着彼此了。
她在明,对方在暗,这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唐木阳更好的控制那些畜生了。
笛声一散,那些鸟儿拍着翅膀,猛地窜到天际。
唐木阳的笛子也松了下来。
可惜,思念了半年有余,再见面,却是要以这样的局面再相见。
她此时身份是‘拐卖京城少女’臭名昭著的小神算,是他的死对头。
今日,要用她的死,来换取他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