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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额哲为顺义王,听说还要遣其出塞,犒赏漠南各部有功之贵酋!”刘成重复了一遍赵文德说的话,抬头朝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皇太极呀皇太极,你我之间还真说不清是敌是友,要不然为啥我刚把你的首级送到京师去,朝廷就让人来挖我的墙角了!说实话,我现在还真有点后悔没有接受你的提议,与你约为兄弟,共分明国了!你说,咱们的那位皇上是不是也性子太急了点,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我还没打进盛京城呢!难道他不怕我掉过头杀进北京城吗?”
赵文德不敢出声,站在一旁束手而立。刘成笑了两声:“可惜你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法与我履约的了,也只好委屈你在地下看这场大戏了。不过你放心,很快我就会把你那三个弟弟送到地下去陪你的!”说到这里,刘成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赵先生,你替我立刻起草一封文书给归化城,让他们好好招待这位顺义王!”
归化城。
“怎么样,够大吧?”雪花星星点点的落到仆固成的脸上,在他的头发与胡子间融化。
仆固合艾从毡车里探出头来,一大片建筑平铺在黄河岸边,高耸的浮屠、隆起的围墙、僧房。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虔诚的双手合十向银佛寺行礼。
“大伯,一年多来这里可是大变样了!”仆固成得意洋洋的比划着:“想必汉人的京师也不过如此吧?”
“这都是济农大人的恩德!”仆固合艾打算了侄儿的话头:“对了,其他各部的首领都到了吗?”
“差不多了!”仆固成小心的答道:“大伯您的路途算是最远的几个了,先去寺院里面歇息吧!”
“且慢!”仆固合艾:“先去拜见大汗与济农夫人吧!”
“叔父,您一路这么辛苦,还是先去歇息吧!”
“胡说!”仆固合艾那两条已经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大汗与济农夫人是主,我们是仆,岂有不先去拜见主人,就先去休息的道理?我过去是怎么教你的?战场上要冲在大人前面,大人休息的时候你要睁大眼睛。比学问、比脑子我们是比不过汉人的,只能忠实、勤勉,踏踏实实的做事情,别去耍那点小聪明。汉人那边之所以出问题,就是因为他们聪明人太多了,老实人太少了,臣子都想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想着大汗,我们蒙古人可不能学他们,明白吗?”
“是,是,大伯说的是!”仆固成被仆固合艾训斥的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大伯,其实是济农夫人身体不太舒服,在静养,这段时间不见外客的!”
“真的?”仆固合艾怀疑的看了侄儿一眼。
“当然是真的!”仆固成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这种事情我哪敢骗您!”
“哼!谅你也不敢!”仆固合艾冷哼了一声,重新回到马车里。看到伯父放过了自己,仆固成这才松了口气,向车夫做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进。
仆固合艾来到住处,刚刚歇下来,就听到外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皱了皱眉头道:“是谁,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十余个身着皮裘的老人,几乎每个人的下巴上都满是丰茂的白须,古罕长着一张结实红润的脸;哈儿罕则双肩下垂,身材细长,秃顶的头发上只有几丛头发;乞蔑尔还是那么孔武有力,下巴的胡子整理的整整齐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仆固合艾楞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种局面,显然这些人是有目的而来,每个人都知道内情,唯有自己一无所知。
古罕与仆固合艾拥抱了一下,亲吻了老友的脸颊,接下来是哈儿罕,乞蔑尔,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但他们的眼神却让仆固合艾心中说不出的烦躁。这些人用轻松的语气讨论着自己部落里添了多少马、牛、羊;通过买卖羊毛、筋角贸易赚了多少钱;自己的儿孙获得了多少战利品还有薪饷。他们的声音轻松而又快活,但是仆固合艾还是能感觉到这些轻松地语气下隐藏了一些东西——只是自己不知道是具体什么。
“对了,仆固老哥,你听说过了吗?”古罕好像是终于听到了仆固合艾的心声,笑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说什么?”仆固合艾:“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怎么知道听说过了没有?”
“啊,你还不知道?”古罕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这让仆固合艾分外恼火:“你不知道吗?明国天子封济农大人为侯,还封额哲为顺义王了!”
“额哲?那个额哲?”仆固合艾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
“还能有哪个?大汗的哥哥,林丹汗的长子呀!”
仆固合艾长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林丹汗之死虽然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但对他来说却已经宛若隔世吗,至于额哲这个名字,更是早已留在了大脑的最深处,突然被人提起来,不禁有些恍惚。
“老哥,老哥!”古罕见仆固合艾在走神,赶忙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问道:“你咋了?”
“没啥!”仆固合艾摇了摇头:“你确定?明国皇帝为啥要封额哲当顺义王?他在北京可没立啥功劳!”
古罕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老哥,你还不知道,这边都传遍了!”
“古罕,你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旁边一个陌生面孔的汉子笑道:“最要紧的却没说,仆固老哥,有消息说明国朝廷要让这额哲来咱们这边巡视,发犒赏呢!”
“发犒赏?”仆固合艾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可是那个陌生的汉子用极肯定的语气说:“没错,就是发犒赏,银子、茶叶、上好的丝绸、粮食、啥都有,只要你肯去,人人有份!”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扫了众人一眼:“我说的是不是呀?”
仆固合艾又从众人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让他觉得厌烦的神秘笑容,他厌烦的摆了摆手:“你们是说明国要封额哲当顺义王,又派他来这里巡视我们,还发犒赏,是吗?”
“是呀!”众人齐声答道。
“那你们都去见他,去拿这犒赏?”仆固合艾问道。
众人点头如捣蒜一般,方才说话那个陌生汉子还笑道:“磕个头就有白白的好处为啥不拿,反正咱们给孛儿只斤家的磕头也是本分!是吧?”
“放屁!”仆固合艾的脸涨的通红,他抢上前就给了刚刚说话那人一个耳光,喝道:“草原上有孛儿只斤家血脉的多了呢,难道你们一个个都磕头过去?一点银子、茶叶拿来就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你们也配当蒙古人?”
“这个——”那汉子突然挨了仆固合艾一耳光,反而给吓住了,古罕赶忙上前拉住仆固合艾,低声劝道:“这额哲怎么说也是林丹汗的长子,说来他还是大汗的兄长呢,大伙去给他磕几个头,也不算过分吧!”
仆固合艾一把将古罕推开,喝道:“古罕,你别把水搅浑了。难道你忘了当初的事情吗?林丹汗倒行逆施,放着好好的黄教不信,硬要改信花教,结果弄得众叛亲离,不得不向西迁徙。又和明国人打仗,结果被济农大人在宁夏大败。如果落在卜失兔的手中,额哲也好,阿布奈也罢,都会和林丹汗一样,被卜失兔用毡毯包起来,用战马践踏而死,是济农大人的慈悲让额哲保住了性命,让阿布奈当上了大汗,而孛儿只斤的血脉只会要了他们的命。至于你们,你们的妻子和女儿会沦为卜失兔的妻妾;孩子会沦为放羊的奴隶,你们自己即没有力气放牧牛羊,又没有美色取悦卜失兔,唯一的下场就是像年老的猎犬,割断喉咙丢给饿狼!”
仆固合艾的疾言厉色让屋内的众人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过了好一会儿古罕方才低声道:“仆固老哥,我们自然不会忘记了济农大人的恩德,只是这件事情毕竟济农夫人都没有表示什么,我们去敷衍一下,顺便混点好处,也算不得太过分吧?”
“古罕,绵羊都比你聪明点!”仆固合艾冷笑道:“济农大人斩杀了东虏的首领,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明国的天子才封了他一个侯;额哲在北京城里啥都没做,却封了他一个王,还让他巡视犒赏我们,你说这是为什么?你说济农夫人没有表示什么,难道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她下命令吗?你家养犬看到野狼过来,难道还要你命令之后才上去撕咬?那这种狗养了有什么用?”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古罕小心的问道:“你这么说听起来也有道理,可济农没开口,我们几个心里还是有些虚了!”
“古罕呀古罕,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仆固合艾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济农大人毕竟是明国的大臣,难道你让他明明白白下令让你们不得去见额哲?这种话你叫他怎么说出口?而且济农夫人为啥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现在就突然病了?还有你们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这种事情济农大人肯定比你们先知道,为何他什么话都没说?不表态其实就是一种态度了!”
仆固合艾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众人的要害,蒙古人虽然淳朴,这些人都是酋长长老,勾心斗角的事情就算没做过,也肯定见过了。刘成不在这里也就罢了,可敏敏称病不见外客,这就有点反常了,该不会上位者是要乘着这个机会考验众人的忠诚吧?想到这里,众人就慌了神,那古罕道:“要不我们先去切桑活佛那儿打听打听,他是济农大人的心腹,一定知道内情!”
“哼!”仆固合艾冷笑了一声:“我敢打赌,这个时候你们肯定见不到切桑。”
众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一个年级最轻的偷偷出了门,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他重新回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他脸上了。他摇了摇头:“没见着,当值的喇嘛说切桑活佛闭关参悟佛法,谁都不见!”
古罕还不死心:“那有没有说啥时候出关?”
“当值喇嘛说啥时候参悟完了,啥时候出来,具体时间他也不知道!”
“仆固老哥,您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众人一下子将仆固合艾围在当中,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啥都别干,就当这事什么都没发生过!”仆固合艾想了想:“不过你们先前估计也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上面的人!”
“啊!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补救?”
“补救?”仆固合艾想了想:“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怕你们不敢干!”
“什么法子?”古罕赶忙问道:“只要您拿的出来,我们就没什么不敢办的!”
“对对,仆固老哥,请您说吧!”
“说吧!”
“说来也简单!”仆固合艾笑了笑:“明国天子突然给了额哲一个顺义王的帽子,是因为觉得济农大人实力太强,害怕其消灭东虏之后,威胁明国,想要用额哲来招揽一批部众,来削弱济农大人的实力。其实这种办法汉人皇帝一直在用,拿个空头衔、还有各种赏赐来引诱我们蒙古人相互仇杀,他就安全了。可偏偏大人是明国的大臣,没有办法明面上反对,这就是你们的机会了。”
屋内的人都不是菜鸟,此时无不明白了仆固合艾的意思。仆固合艾看了看众人的脸色,笑道:“富贵险中求,干不干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湛蓝的天空下,天地交界之处,南北两边如屏风一般的山头隐隐可见,过了这道山口便是塞外草原。一行骑队缓缓而行,数面大旗在朔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只能依稀看到上面有“明”“使”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