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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冷战
肖劲抽烟的频率突然提高,他的烟瘾在近阶段提升至极限,离不开放不下,只在接送江楚楚前后才放得下——为避免在衬衫领口留下香烟余味。
楚楚又回到后座,上车即沉默,半个字也不与他多说。偶然间目光相触,也快速散开。同行是迫不得已,如有可能,她但愿再也不见他。
她恨他,到今天仍记得清清楚楚,圣慈医院一幕幕,都是他对她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的彻底羞辱。
去死,去死吧肖劲!
六月,临近联考,全校师生都在忙碌中求生存。
但这一天又不同,ms.张的更年期提前到岸,教鞭甩得呼呼响,她的喜怒无常都需要归因于她体内未能发泄完毕的老化基因。
到下午放学前,陈家兴突然被ms.张点名,“说,是不是你!”
陈家兴畏畏缩缩站到讲台前,连番解释不是他,到最后逼得连家乡话都讲出来,惹出全班哄堂大笑。
原来午休时间ms.张又叫他去办公室提包,来回之后发觉她钱包里少一张大钞,她是福尔摩斯转世,查都不必查,当即断定是陈家兴中途顺走。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穷,穷是原罪,是黥首之刑,令你无处遁逃亦无处栖身。
她单手叉腰活生生是一只大茶壶,另一只手挥舞教鞭,啪一下打在陈家兴光溜溜的脑袋上,“还不承认?死不悔改!”
又一下。
“不许哭!”
再一下。
陈家兴本来就长得不算周正,疼起来龇牙练嘴,整张脸都皱成一团,越发地突兀地丑。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被教鞭抽到发热发麻的头皮,却在半途中被ms.张拦下,接着抬高教鞭狠抽他手背,“还敢伸手?”
总之他做什么都不对,样样事都讨厌,除非低下头任她抽打。
啪啪啪——一声比一声响亮。
陈家兴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一张脸脏得不能看。
ms.张一边打一边骂,“丑八怪,乡下佬。明天叫你那个北姑老妈来学校道歉!”
全班都被戳中笑点,少男少女天真不谙世事,有权利在羞辱中攫取快乐。
但ms.张嚣张横行十余年,欺负人挑对象都有长足经验,回回都是“陈家兴”,全都是无权无势、任打任骂新移民。
未料到平常事走出不平常主角,江楚楚突然站冒头,蹭一下站起来,原本就靓到惹眼,站直似鹤立鸡群,惹得人人都回头望,而她的眼却盯住扬鞭的ms.张。
情形突变,不必解释已经知道各自角色。
一时间教室变战场,空气焦灼,人人屏气凝神认真观战。
“阿楚,回来。”是闫子高压低声音在背后说,企图制止她的公然挑衅。
但她不管。
她冲动且固执,她尝过被当中羞辱的痛苦,她今次维护陈家兴就像保护曾经那位孤苦无助的江楚楚。
因此她义无反顾。
她一步一步走向讲台,毫不畏惧地与ms.张对视,直到她走上阶梯,抢过ms.张手中教鞭,两只手一头一尾握紧,再抬起膝盖,干干脆脆折断教鞭。
接着一抬手,将一件罪恶凶器重重砸在黑板上。
一声闷响,吓得第一排同学一个激灵猛抬头。
ms.张目瞪口呆,周遭人都被江楚楚孤胆英雄一般的气势震住,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袁柏茹收起轻蔑与不屑,肥妹也忍不住要为她鼓掌——
原来都是墙头草,谁赢为谁唱赞歌。
楚楚成为消失在西部电影里拿左轮手*枪四处找人决斗的牛仔,带着寂寞而勇武的背影,拉上陈家兴便往外走。
边走边说:“不要哭,哭给谁看?谁会同情你?”
陈家兴还是不停,最后躲在大树后嚎啕大哭。
楚楚站在他身前,教育他,“下一次再欺负你,你拼了命跟她对打,耍狠谁不会?吃到教训她才知道你不能碰。”
陈家兴抽噎着说:“根本没人给我撑腰,不忍下去,我爸妈来学校就要替我忍。江楚楚,我跟你不一样,我没得选的。”
话讲完,既直白又沉痛。
楚楚无意间被说中心事,在风光明媚的初夏,不自主陷入悲伤困局,她喃喃说:“其实我也没得选。”
到最后因为两手空空出来,两个人还需回到教室去拿随身物品。
一上楼就被ms.张抓住,站在教导主任身边,抓住救命稻草,告状告得唾沫横飞,总之她为学生劳心劳力,还要受委屈,是不是好伟大好动人?
无意外,江楚楚同陈家兴被抓去主任办公室,接下来无非是请家长写检讨,要令她在学校就体会社会倾轧,提前了解人性丑恶。
只不过连累到陈家兴,她心中歉疚,“对不起……”
“我都习惯了,反而是你,你家人会不会……”
话还在舌底,ms.张猛虎一样冲过来,满脸红光,“看,你两个交头接耳,是不是偷偷摸摸谈恋爱?看来今天要同你爹地妈咪开长会,好好聊一聊你学生生活。”
楚楚翻个白眼看远处,半个字都不屑与她多说。
一行人走进四四方方办公室,ms.张正要打电话向她父母告状,这时候居然有人敲门。
楚楚回头,是肖劲。
他特意将衬衫扣到第二颗,只袖口挽起来折到手肘处,露一截遐思留给观众。
“两位好,鄙姓方,是楚楚的舅舅。”
楚楚诧异,“你怎么来了?”
肖劲嘴角带笑,缓步走到她身边,演技已是炉火纯青。“在门口左等右等你不来,只好进来找人,有一位闫同学告知你去向,我就到这里来见你。”
楚楚觉得好笑,这恐怕是他近年来说出口的最长句式,难得他不口吃,能顺畅沟通与表达。
后又想起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连忙盖住笑,板起脸,坚持仇恨。
ms.张抓紧时间发难,“有人来就更好,江楚楚目无尊长,联合陈家兴一道攻击老师,一定要严肃处理。”
“噢?有事发生?”眼角一抬,老姑婆都春心荡漾。
ms.张当即添油加醋颠倒黑白讲故事编造完整,错都在江楚楚,不但男女同学交往过密,更对老师发出言语羞辱,差一点点就要当堂动手。
“我建议开除。”ms.张义正言辞,“杀一儆百。”
主任抽一抽嘴角,怎么可能?她带来两笔捐助,开除她,校董绝不肯罢休。
但又要维护体面。
真是难。
楚楚忍不下去,反口说:“你干脆抓我们去枪毙,反正你一张嘴厉害过大律师,陪审团同*官全被摘掉大脑,个个都信你。”
一句话连带主任都骂完。
肖劲无奈拍拍她后脑,示意她适当克制。继而说:“你们两个去门外等,我跟张小姐谈。”
她想要多问一句,被他抢先,压下嗓音说:“听话——”带着威压又带着星点的宠爱……
她是疯了,居然咀嚼出一丝丝的甜,已够她转过背笑足一整天。
她乖乖去走廊等结果,办公室内只剩下三个成年人,肖劲变了脸孔,大喇喇坐在主任对面,隔着一张宽大书桌与对面两人玩一场心理游戏。
入座尚觉不够,还要挪一挪位置,批判沙发椅实在太硬、太廉价。
ms.张黑着脸不出声,主任老奸巨猾等对方先发难。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万宝路香烟,两肘撑在膝盖,身体前倾,漫不经心地敲着烟盒底。
终于敲出一根自愿献身的细长香烟,低下头衔在嘴里,再抬头的同时扬一扬眉,问主任,“有火吗?”
主任点头说有,掏出打火机来递给他,他却不接,直至等到对方幡然醒悟,亲自点头哈腰为他打火点燃。
他深吸一口,浑身放松,抬手取下香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腰背向后靠在沙发靠垫上,两条颀长的腿交叠,二郎腿架起来全是少爷做派。
等过漫长时光才等到他开口,“张小姐是楚楚英文老师?”
突然问到她,ms.张迟疑,支吾答道:“是……”
“兼班主任?”
“是。”
“你了解楚楚在学校遭到同学霸凌?”
“这个……恐怕不存在,我校校风良好,绝不可能出现此类问题。”
“我带她验过伤,也有同学可以作证。”他动作缓慢,烟送到嘴边又停下,只等对方回答。
张成为被追逐围猎的角马,再多奔跑逃避也只是垂死挣扎。
“这……这与今天的事情无关。”
肖劲嗤笑说:“开学楚楚买过一套百科全书。”
听到百科全书,张立刻打起精神,满眼恐惧。
肖劲继续,耐下心一点一点逼死猎物,“十七八岁谁还需要百科全书?听讲推销员经常与张小姐同进同出,张小姐的皮包、皮鞋样样都值钱,老师薪资不低,但要如此挥霍,恐怕也难负担。”
“你……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越听越心虚,转过背找主任求援——利益链也有你一份,绝不能让你置身事外,“主任,我看一定要请江楚楚父母来,同她这位舅舅根本讲不清。”
主任为难,正要开口,“方先生……”
当即被他打断,肖劲故意将烟灰弹到地毯上。
“讲出来见笑,我在出版行业仅有少量投资,操纵舆论谈不上,但邀请张小姐见报却不难。现在的记者……两位多多少少知道,正面新闻没兴趣,负面消息一出,成群结队扑过来,特别是政府、银行、学校……到时候再有人深挖,要喊停都难……”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无人有胆同他对话。
楚楚在走廊等得不耐。
她与陈家兴一同坐在长椅上,两条腿荡来荡去,到现在才知道后怕。
如果江展鸿相信ms.张……
没意外,他一定相信,当她在学校谈恋爱打老师,少不了剥掉她一层皮。
现在只能期望肖劲马到成功,拿下ms.张那只恶虎。
门开,肖劲率先走出来,身后跟着ms.张与主任,殷勤向送。
楚楚愣了愣,到底年纪小,跳起来急不可耐地问结果,肖劲只管拍拍她脑袋,留两个字,“回家。”
直到走出校门,ms.张与主任两个还在挥手微笑,楚楚不得不佩服肖劲,仿佛是驯兽师,能在二十分钟内把两头猪驯化成人。